此回标题词话本作“应伯爵打诨趋时”,绣像本则把重心转移到了金莲身上。金莲抱官哥儿来找瓶儿,一径把孩子举得高高的,结果吓着了孩子。瓶儿、月娘都怕事,没有一个人告诉西门庆真正的原因,以致后来被金莲养的狮子猫惊儿至死。金莲固然有责任,瓶儿和月娘也都有责任也。 桂姐明明是西门庆梳笼的妓女,当初西门庆贪恋她的姿色,在院中流连不肯来家,后来又因接了丁二官儿而被西门庆大打出手,可是如今居然认月娘作干娘,一份礼物、几句好听的话、一点小殷勤就把月娘“哄的满心欢喜”。月娘为人糊涂自不待言,而且几乎完全没有嫉妒心,否则不会如此喜欢桂姐。没有嫉妒心并不意味着贤惠,只能意味着对西门庆没有什么情爱眷恋之心。 桂姐在众妓中最为趋炎附势、善于来事,在这一点上与应伯爵极相匹敌,所以词话本把桂姐儿和应伯爵在回目里并列也是有其道理的。桂姐自从认了干女儿,顿时高出其他妓女一头,处处仗势压人,不肯像其他几人那样出来供唱,应伯爵却一定要把她从后边叫出来佐酒,倒颇让人觉得出气。应伯爵也最喜欢半真半假地挖苦桂姐,比如说:“他如今不做表子了,见大人做了官,情愿认做干女儿了!”又说:“还是哥做了官好,自古不怕官,只怕管,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。到明日洒上些水,扭出汁儿来。”然而这些调笑话又处处是在提醒众人西门庆的权势。因此,这种玩笑其实是凑趣,西门庆自然爱听。应伯爵是趣人,没有这样的人,富贵也显得不那么热闹。比较十兄弟中的白赉光就知道,应伯爵深谙帮闲的艺术,无怪乎作者为他取名“应伯爵”——应该白嚼,因为在众帮闲里面,他最有白吃的资本也。 桂姐对月娘抱怨:“两个太监里面,刘公公还好,那薛公公惯顽,把人掐拧得魂也没了。”月娘说:“左右是个内官家,又没什么,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。”桂姐说:“娘且是说得好,乞他奈何得人慌!”这段对话,表面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意义,充其量只是显示桂姐儿刚刚拜了月娘做干娘,在其他妓女面前炫耀她的新身份,对月娘撒娇撒痴,但是实际上也从侧面暗示了李瓶儿的公公花太监与瓶儿的关系。花太监有四个亲侄子,子虚并非长房,却得到了大部分遗产。其实更确切地说,花太监的东西留给了瓶儿。瓶儿曾明说:“老公公在时,和他[1]另在一间房睡着,我还把他骂得狗血喷了头,好不好,对老公公说了,要打倘棍儿。”(第十七回)老公公在时,何以瓶儿与子虚分房而睡呢?作者处处暗示瓶儿与花太监关系暧昧,《红楼梦》也曾如是写秦可卿与贾珍。 几个妓女——桂姐、银儿、郑爱香、韩玉钏——在月娘屋里聊天,郑爱香开始夸耀自己的妹妹郑爱月,为后来西门庆迷恋爱月伏线;同时言谈之中,初次提到张小二官儿:张小二官儿者,最初收用金莲之张大户的侄子也,又是后来在西门庆死后接替了西门庆做提刑并买下李娇儿的人也。此时西门庆刚刚加官而张小二官儿已出现了。爱香又当着月娘的面故意揭破桂姐:“昨日我在门外会见周肖儿,多上覆你:说前日同聂钺儿到你家,你不在。”桂姐又忙着使眼色遮掩。也就是愚钝如月娘者才会自称“你每说了这一日,我不懂”罢了。 西门庆摆酒请亲戚与会中十兄弟,玳安说:“会中十位一个儿也不少。”及至写到座位中人,却发现吴典恩不在,换成了傅伙计。吴典恩何在?新做了官,自然忙于置酒请人,打点关系。然而十兄弟随时可以着人替换,永远“一个儿不少”,讽刺极矣。 注释 [1]按,指花子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