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,生离-《我在大虞长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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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雪盈天,静谧无声,如鹅毛般轻轻飘落。

    在这寒冷的冬夜里,屋内的火炉烧得通红,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这日。

    晚上,方薛氏做过饭,一家人吃过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如往常般早早睡去,素来不甚话多的她,今日,与一家人坐着,絮絮叨叨回忆起了往事,说了好多。

    最后,方薛氏盯着方锐看了好久,眼中满是放不下与牵绊。

    ——纵使方锐早已出息,成了大人物;纵使方锐已如此年龄了,可在为人娘的眼中,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,是需要自己担心挂怀的。

    她张了张嘴,很多话想说,可最终只是叮嘱道:“锐哥儿,你要好好的啊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日,方薛氏再没有醒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年春,方锐在院中种下一颗梨树,久久伫立。

    “锐哥儿,生老病死,无法避免,阿婶这般,已经是无数人向往的离去。”三娘子劝道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的确,方锐是知道的,可知道,就不会悲伤么?

    圣人之道,遇情不累,他怎能不懂,可做不到,做不到啊!

    “锐哥儿,这么多年,我还不知道你吗?”

    三娘子伸手,抚平方锐眉梢的皱纹:“我好怕,怕走在你前面,那般孤独……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承受?我怎么放心你啊?”

    她是了解方锐的,可正因为了解,才宁可自己承受那般生离死别之痛。

    如此之爱,或许是……相思写尽是相守的后一重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三娘子终究没有熬过方锐,在又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,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兄长!”

    “阿锐哥!”

    “你们去吧,我在这儿,再陪三姐姐待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方锐摆了摆手,让方灵、囡囡离去,自个儿在三娘子坟头坐下。

    三娘子一生极为素简,所留下的东西不多,最重要的物品,是那一幅早年在淮阴府时的素描画,如今已斑驳泛黄。

    哗啦啦!

    方锐打开这幅精心裱过的画卷,可见上面时常阅览的痕迹,但保护得很好。

    画中,三娘子浅笑嫣然,旁边,有题字:‘杯中月是天上月,眼前人是心上人’。

    扑簌簌!

    一只蝴蝶飞来,落在画中,落在画中三娘子的发丝间,停留少许,旋即,在清晨薄烟一般的白雾中飞离。

    滴答!

    一滴露珠从枝头落下,滴落在方锐脸颊,他怔怔望着那对蝴蝶远去,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有说出,久久无言。

    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。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
    “已惘然啊!”

    方锐深吸口气,闭目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到院子。

    方锐踱步良久,在梨树之旁,种下了一棵枇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又十年后。

    院中,方锐昔年手植之梨树、枇杷,已亭亭如盖矣。

    风儿吹过,梨花飘落,洒落满头满脸。

    “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”

    方锐叹息着,转身,进入屋子。

    方灵也已到了弥留之际:“兄长,还记得在常山县时,那个夜晚烤的包子,后来,我再也没吃过那般味道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院中,多了一颗枣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最后一颗桃树,是方锐、囡囡一起种下的。

    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,我好喜欢这句话。”

    囡囡顿了一下,又道:“阿锐哥,我也好喜欢,好喜欢你啊!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,仿佛用尽了她毕生所有的力气,缓缓闭阖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终究,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了。”

    瑟瑟秋风中,此言无人应答,只有一树一树哗啦啦作响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漓儿,这里一切,就交给你和你的弟子照看了。”

    方漓秉承元始道一脉,自然是有弟子的。

    “兄长,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一世最后的时间,让我独自待会儿吧!”

    方锐深深看了一眼白发苍苍、时日无多的方漓,这个世上仅存的半个亲人,摆了摆手,出门,大步离去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。

    来到了上洛城外,洛河水边。

    轰隆隆!

    洛河水奔流激荡,无休无止,方家来到上洛的一年,这洛河水是何等模样,如今依旧是何等模样。

    “人之一生,相较于山水,不过一瞬;可山水一纪,相较于长生者,亦不过一瞬。”

    “何为长生者?山移水易,唯我不变!”

    “可我迄今,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长生者啊!”

    方锐叹息着,闭目,一幕幕往事在眼前浮现。

    一家人团聚,他指着这滔滔洛河,感叹:‘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’;

    洛云楼上,于谦面对洛河,潸然泪下:‘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’;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”

    方锐喃喃着,注视着滔滔洛河,大概能体会到那种心境了。

    “不过,那是多少年前,二十年,还是三十年来着?”

    “长生啊!岁月啊!我曾经拥有着一切,可转眼间,就消散如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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