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在治疗室躺椅上的莫长川开始四肢痉挛,身子如同要挣脱什么束缚似的剧烈地扭动,情绪异常地激动。 钟潮生一下子慌了神,他刚才只是像观众一样在旁边安静地听着,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。 本来想要继续引导下去的顾诗涵,觉得这状态有些不太对劲,于是立刻握住莫长川的手,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道:“长川!现在,听我开始从一数到十,我每数一个数字,你就进入另一个深沉的放松状态,你的潜意识也将更加的开放……一……更深沉、更深沉……二……更深沉、更深沉……三……四……五……更平静、更放松……六……七……更深沉、更深沉……八……九……你进入了一个非常深沉的放松状态……十……” 莫长川先是定了一下,而后随着顾诗涵的声音与节奏,开始稍稍平静下来。 “现在,去想象、幻想或是去感觉,有一道白色的光束,从你心口正上方处直射下来,照在你的身上……白光穿透了皮肤,充满了你的肺部,心脏……白光充满了你的胸腔,你的身上闪闪发光……”顾诗涵继续安抚着莫长川,又像开始的时候一样,反复说着一些钟潮生看来有点莫名其妙的“咒语”:“光束慢慢的扩散,逐渐笼罩着你全身……你全身都沐浴在白色的光芒中……白光美妙的波动,充满了你的每一个细胞、每一条肌肉、每一条肌肉神经,照亮了你的脊椎与全身的骨骼……白光带着宇宙强大生命力注入你的血管,滋养你身体的每一个器官组织……你的全身,从头到脚都散发出白色的光芒,像一簇光团一样明亮耀眼。” 莫长川渐渐停止了颤动,呼吸也慢慢地变得平稳。 “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,让你的身心向白光完全的开放,让一切自然发生,所有经历都将对你有益。然后,我们就要准备结束这次催眠。注意听我开始倒数,从十到一,我每数一个数字,你就会更加清醒,当我数到一时,你会完全清醒过来,回到平常的意识状态。现在,‘准备醒来’,十……开始清醒过来……九……慢慢回到现在……回到此刻……八……每一个倒数都让你更加清醒……七……六……越来越清醒,身体感觉很温暖……五……头部感觉很凉爽、很舒服……四……越来越清醒,心灵很宁静……三……醒了……二……已经完全清醒,准备睁开眼睛,迎接全新的自己……一……好,睁开眼睛。”【注】 最后一个字从顾诗涵的嘴里说出之时,莫长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。刚开始的时候她仿佛没有找到焦点,或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,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晃动了好一会儿,才逐渐稳定了下来,看向躺椅旁边的顾诗涵和钟潮生。 “长川,你感觉怎么样了?”顾诗涵关切地问道。坐在一旁的钟潮生似乎还惊魂未定,不敢张嘴说话。 莫长川缓缓地坐了起来,接过钟潮生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痕:“我……不知道,好像还有点迷迷糊糊的……” 顾诗涵扶了一下眼镜:“嗯,只要没有什么不适就好。”她转向钟潮生叮嘱道:“小钟,你这几天要留意一下,如果她身体有什么不适的症状,一定要尽快带她过来医院。” 钟潮生轻轻地点了点头,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莫长川那边看。 “还有,”顾诗涵不忘提醒他,“你承诺过的事情一定要遵守,知道吗?” “嗯,我会的。”钟潮生明白这是医院为了避免日后有医患争议的手段,十分配合地再次确认。 回去的路上,莫长川坐在后座上,好像被催眠期间还没有睡够一样,一直闭着眼。 钟潮生觉得这真的是不可思议,刚才在治疗室里明明她还那么激动,为什么醒过来之后却能平静如水?他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顾诗涵催眠莫长川的全过程,感觉真的如妹妹从前所说的那样,神奇得就像《哈利波特》里的“摄神取念”一样,能从被催眠者身上读取其情感和记忆。那……是否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读取莫长川与妹妹当天起冲突的记忆? 这念头仅仅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,却猛地被他压制了下来——不可以这么做,郭梓洋当年跟他说的话、下午他承诺过的一切,以及离开前顾诗涵的千叮万嘱,让他恢复了应有的理智,暂且把这可怕的苗头给扼杀在了摇篮里。 车子里十分安静,只能听到引擎的声音。司机老刘总觉得好像气氛怪怪的,不时从后视镜偷偷地瞄了一下后座。看到他们一个在闭目养神,一个若有所思,他张了张嘴,觉得今天不是适合调侃的日子,还是把想说的话悄悄地咽回肚子里。 莫长川一回到公寓就径自回了房间,又把自己锁在了那个“孤岛”里。她仰躺在床上,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,无声地叹了一口气。这是她第一次被成功催眠,虽然感觉没有预想中可怕,但回忆起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从来都不敢触及的过往,她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。即便顾诗涵提醒过她不要刻意地回想治疗的过程,可那些被唤醒的记忆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水翻滚而来,并不是她想忽略就能视而不见的。 当年妈妈去世的时候,她才刚过十二岁的生日。那时候母亲已经住院有好长的一段时间,爸爸正值事业的关键时期,照顾莫长川和妈妈的责任便落到了管家郑伯的肩膀上。她还记得那一天家里的佣人为她准备了蛋糕庆生,然而从医院看望完妈妈刚回到家里,她才得知爸爸又要留在公司里忙活,她生气得把蛋糕一手推到了地上,还把爸爸叫助理准备好的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扔到了垃圾桶里。郑伯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,看着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她变得疯狂,一边砸东西一边嘴里哭喊着“妈妈”,内心也是无比煎熬——他很清楚,莫长川即便是生于物质条件优渥的家庭,但她的生日愿望十分简单,那便是希望妈妈能早日康复回到家里,或是爸爸能抽出时间陪伴。